表演课丨看潘虹老师如何通过眼睛塑造人物

眼睛、视觉在塑造人物时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，都说“眼睛是心灵的窗户”。著名演员潘虹特别关注发挥眼睛在表演中的作用。她在《陆文婷银幕形象的外部体现》一文中很详细地谈到了在不同的规定情境中眼睛的“表演”：

眼睛是心灵的窗户

在工作时的眼睛，即在门诊室、手术台前的眼睛：要冷漠、严肃、认真。在冷漠和严肃的背后又蕴藏着对病人极大的同情、爱和责任感。

回到家里时，在丈夫和孩子面前的眼睛：要疲乏、无力，要体现出一种挣扎的精神状态。这是在自己筋疲力尽、心力衰竭的躯体中对丈夫、对孩子的爱在挣扎……

在垂危中的眼睛：这是比较复杂的。语言的武器被解除了，只能用眼睛来交流，来对话。在这里，需要用眼睛来表现出一些特别细微的差别和心理节奏来，对自己没有做完的工作，对自己的病人，对同事和朋友，对爱人和孩子，对象不同，感情也不同。垂危中的眼睛一定要统一在一个总的基调中，这种基调就是“空”。是那种无痛苦、无牵挂、平静而恍的“空”……

挣扎的精神状态

在垂危中的眼睛

学生时代的眼睛：既需要反映出陆文婷青年时代的朴实、单纯，还需要让观众看到中年时代的陆文婷的影子，即那种认真和热情劲。

爱情中的眼睛：我一定摒弃和打破那种一般常见的热情、娇媚、羞怯等，而需要反映出陆文婷这个人物认真、严肃的性格来。当她在前列次接受自己爱人的亲吻时，仍然是紧闭着嘴唇，一副严肃的神情，但是我知道她在自己心底深处早就种下了深深的爱情……

上引的五条，无一不显示出潘虹的文化水准。像第四条说的“学生时代的眼睛……还需要让观众看到中年时代的陆文婷的影子”，这分明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人物“远景说”的运用。潘虹的文化素养突出地表现在第三条关于“在垂危中的眼睛”。这里可以看出，潘虹对她的人物乃至人生有独特而深刻的理解和解释。在这样的解释中，她不仅把人物的心灵辩证法地有意蕴地把握，而且几乎接近于把个体生命的短暂与宇宙生命永恒的时间哲理，也放进了陆文婷的“垂危中的眼睛”里，从而使这个场景的含义超越了陆文婷个人命运的范围。生活与工作的重荷把一个生命压挤到一个“平静而恍惚的‘空’”里，积劳、积弱、积爱、积苦到了极度，反而会出现一种“无痛苦、无牵挂”的至美、至善的境界。而这一切都不是用语言，而是用眼睛，或者说，用心灵通过演员的眼睛来展现的。

陆文婷一角使潘虹成为最受喜爱的电影明星，的确有“某种远远超乎个人魅力和艺术表演范畴之外的东西”在起作用。潘虹的陆文婷的确“表现了某种一直深藏在他们(即观众)内心里的情感、要求和欲望”。我们甚至可以说，潘虹的陆文婷，特别是她的忧郁而美丽的眼睛，让从“文革”噩梦中刚刚苏醒过来的中国人“恢复了美的意识”，使他们欣然接受潘虹——陆文婷的形象美，因为这种形象美满足了观众在心中继续已久的“生理的和社会的要求”。明星的眼睛效应本身就是主流社会意识的一种反射。从50 年代末开始绷紧阶级斗争这个弦直到70 年代中后期“文革”结束，祝希娟的琼花射出阶级怒火的眼睛是最符合“社会要求”的;80 年代初，当中国人对一场民族浩劫痛定思痛之后，便从潘虹的陆文婷哀而不伤的柔情脉脉的眼睛里，找到了与自己的内心情感与时代精神相吻合的美质。

柔情脉脉的眼睛

注：《陆文婷银幕形象的外部体现》，《中国电影年鉴》，1983 年。